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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5章 忘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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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魔大戰後,大軍都離開了。

忘川河邊,又恢覆了以往的平靜。河水寬且闊,幽幽水聲響在耳側。

“這位夫人,你醒了?”

蒼老的聲音響起,望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,卻看見白發老叟站在她面前,俯視著她。

我怎麽在這兒?

“喵喵喵……”

我怎麽了?

“喵喵喵……”

望舒下意識捂著自己的嘴巴,卻被伸到眼前的爪子驚到了。

她看看爪子,又低頭看看自己,卻見銀白順滑的皮毛,覆蓋了她全身上下。

她猛地蹦起來,沈重的身軀,晃得木船左右搖擺,險些把小船掀翻了。

她用爪子撓撓自己的腦袋,從船上探出頭去。

只見幽綠的水面上,倒映出一個碩大威武的麒麟腦袋。那麒麟渾身銀色,額上有一縷很長的毛毛,被一個金鈴鐺皮筋紮起來,垂在眼前。

她晃晃腦袋,河裏的麒麟也晃晃腦袋,額上金鈴鐺響聲很清脆。

唉……

她嘆了口氣,一屁。股坐回木船上,把木船震的又是一個顛簸。

“小麒麟,你輕點行不行?船都要被你震塌了。”老叟抱怨著,將她往旁邊趕去,“往旁邊點,老朽都要被你擠下去了。”

她“喵”了一聲,往旁邊挪動了下尊臀,小船又是一個顛簸。

如果此時從天上俯瞰,就能看到寬闊的忘川上,一條小木船裏裝著一頭大麒麟。可憐小木船搖搖晃晃的,河水都快沒過了船沿,船身幾次險些翻進河裏。

那麒麟的身體之大,將木船占據了十之八。九,留下船頭一絲絲空地,給白發老叟站著。

老叟嘆氣:“行了行了,你還是別動了。”

大麒麟歪歪腦袋,眨眨眼睛看著他,乖巧的不動了。

“喵喵喵……”

“你不是麒麟嗎?幹嘛學貓叫?”

老叟捂著額頭,有種想上去摸摸大麒麟腦袋的沖動。

為了維持自己高大上的形象,老叟咳嗽了一聲,轉移了話題。

“你是不是好奇,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啊?”

“喵。”她點頭。

老叟嘆了一聲,還是沒忍住,伸出手摸了摸她腦袋上的毛毛,手感竟然十分順滑舒適。

“你這頭小麒麟,自以為用秘法讓身形消失,然後散去體內修為,就能偽裝出魂飛魄散的假象,騙過滿天神佛。”

她點點頭。

老叟敲了下她的腦袋:“胡鬧!雖然自散修為時靈力消散的樣子,與隕落很像。可是代表著你的那顆戰神星宿不墜,眾仙如何會相信你死了?”

大麒麟的嘴張成圓形,一臉呆呆的樣子,與威武的外表對比,莫名的反差萌。

老叟摸了摸她的毛毛,然後又摸了摸,相當愛不釋手。

“若不是老朽我助你一臂之力,讓戰神星辰墜落,你這金蟬脫殼之計,只怕早就被人識破了!”

“喵喵。”

大麒麟咧開嘴笑了,明明是兇殘的樣子,卻平白讓人看出一絲絲軟萌來。

知道她在謝謝他,老叟拍拍她的腦袋。

“你也不想想,為了瞞天過海,你自廢全部修為,如今已是一頭普通麒麟。若非老朽將你帶來忘川,你早就命喪當場了!”

大麒麟傻傻地笑著,然後轉頭看著天上。

她的眼睛裏亮晶晶的,仿佛有璀璨的光芒閃爍著,好看極了。

見不得這麒麟威武又冒傻氣的樣子,老叟嘆了口氣,渡了一千年靈力給她。

一千年靈力入體,填補了一絲幹涸的內丹精元。

望舒一個變幻,終於恢覆了人形。

她穿著一身素色鮫紗,銀色的長發披散在腦後,只用一個系著金鈴鐺的皮筋束著。

有了靈力後,她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。

“多謝老伯救命之恩,望舒無以為報……”

“你別忙著謝老朽,先回答老朽一個問題。”

望舒點頭:“老伯請問。”

“你又是繼任戰神獸皇,又是殺天帝鬥日神,又是自廢修為假死脫身,到底是為了什麽?”

望舒的臉頰微微發紅,神態有些羞澀。

“我愛上一個人,我想和他在一起。可是……”

“可是你與他身份相差懸殊,所以你打算換一個身份和他在一起,對不對?”

“老伯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?”她很詫異,“我沒告訴過任何人……”

“老朽駐守忘川十萬年,什麽樣的恩怨情長沒見過。你那點想法,老朽我還會看不透?”老叟搖了搖頭,喟然長嘆,“都是冤孽呀!”

她笑了笑,對老叟說:“老伯救了我,又渡我一千年靈力,我真不知該如何回報。”

老叟看著她,眼中閃過一絲惋惜。

“你既要報恩,那便接替老朽在這忘川河上擺渡,以十萬年為期。十萬年後,你可自行離去。”

她想了想,點頭應了。

“多謝老伯。”

她的話音剛落,白發老叟就化作一道流光,消失在了忘川上。

白發老叟走後,她變出一頂帷帽,戴在頭上,開始了第一天擺渡人的生涯。

不過忘川河著實冷清,整整一天,也沒一個路人過河。

好不容易挨到晚上,望舒放下船槳,跳下木船,悄悄往九重天方向而去。

其實她此刻重傷未愈,一身修為又散盡了,只剩老叟渡的一千年靈力,要想偷入天界,可謂異想天開。

好在她在天界呆了三萬多年,對此界非常熟悉,知道不少防衛漏洞,這才能避開天兵天將們,一路掩人耳目地進了璇璣宮。

見璇璣宮依舊冷清,她心裏十分擔心潤玉。

早在蟠桃宴上,為了替潤玉求情,她同意成為太微天後的那一刻起,她就已經下定決心,要在冊封大典上誅殺太微。

奈何後來潤玉為了她,竟決定起兵謀反。

他不想讓她插手,讓她留在原地等他。

可她怎能眼睜睜看著他,踏上這條九死一生的不歸路?

即使太微再如何罪行滔天,從禮法上來說,他仍是潤玉的親生父親。

萬一潤玉失敗,就是泯滅人倫,大逆不道,後果不堪設想!

就算潤玉成功了,那也免不了有些齷齪小人,會拿著殺父弒君的罪名去攻訐他!

更別說,若他繼位後娶她為妻,六界必然輿情喧囂。

口誅筆伐之下,潤玉將舉步維艱!

她不願他如履薄冰,更不願他受萬人唾罵。

因此她便想好了,她本來就打算獨自誅殺太微,又何苦再將潤玉拖下水?於是她將潤玉迷暈了,孤身前往九霄雲殿。

在九霄雲殿中,她精心算計,步步為營,都是為了拿到太微手中那方獸皇印。

世人只知獸皇印是統領獸族的象征,但卻不知裏面暗藏了歷代獸皇之力。一旦拿到獸皇印,繼任獸皇,修為就能連上幾個臺階!

修為大漲之下,打敗太微便不算難事。

難的,是她暴露身份後,日神踆陽必會循跡而來。

屆時她能不能活下來,還是兩說。

這個計劃龐雜而深遠,形勢卻變化莫測,一個不慎就會滿盤皆輸。

這一局,她是在用自己的命,與天鬥,與地賭。

輸了,魂飛魄散。

贏了,她就能報這一身血海深仇。

拿她的話來說,這個計劃輸了不虧,贏了血賺。

好在她運氣不錯,一舉誅殺了太微。

與踆陽決戰時,那支白玉麒麟簪替她擋下了致命一擊。隨後,玉簪碎成了齏粉,唯留下簪尾的金鈴。

因此,她雖負傷累累,卻得以存活了下來。

而後,她散了僅剩的修為,模仿成靈力消散的樣子,然後驅動最後一顆越華珠,使身形逐漸消失在眾仙魔的視野中,偽造出她魂飛魄散的假象。

之後,她便昏迷了過去。

還好白發老叟相助,將她帶來了忘川。否則,失了全部修為的她,只怕早被天界的靈壓給碾碎了。

此前,她怕計劃失敗,就沒先和潤玉通氣。

那天,他親眼見到她死去,不知心裏會有多麽難過。

不過如今,她已將障礙盡數掃除,日後,若他想當天帝,她就陪他留在天界。

若他不想留下,那她就與他一起乘風攬月游九州,春采新茶,夏摘蓮蓬,秋品佳果,冬賞初雪,做天地間的一對逍遙散仙。

這般想著,她的心情越發迫不及待起來。

她悄悄溜進璇璣宮寢殿,卻沒在那兒找到潤玉。

她又跑去池塘水底下,藏寶洞裏也沒有人影。

“奇怪,潤玉到底去哪兒了?”

她嘀咕著,將整個璇璣宮翻了個底朝天,終於在客房裏找到了他。

只是,他的身邊,還有錦覓。

透過打開的一絲窗戶縫,她看見,潤玉將淚流滿面的錦覓抱在懷中,神色焦急。

“覓兒,”他抱著另一個女人,深情地喚著她的名字,“以後你就留在璇璣宮,留在天界,留在我身邊,好不好?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,不讓你受一點傷害……”

看著潤玉卑微乞求的樣子,望舒的心口,鈍鈍的疼痛。

這是怎麽回事?

她捂著胸口,告訴自己:一定是錦覓身上發生了什麽,潤玉在安慰她。一定是這樣的……

然而接下來的一切,卻打破了她的掩耳盜鈴。

因為,潤玉伸手將錦覓擁進懷中,在她額上親吻著。

那樣的溫柔,那樣的珍視,仿佛錦覓是他此生摯愛之人。

望舒後退兩步,不可置信地搖搖頭。

不,不會的。她不相信。

正在這時,一個仙侍神色匆匆往這邊而來。

望舒怕被仙侍發現,連忙躲進旁邊的七政殿裏。

七政殿裏的擺設一如既往,仿佛與她離開前沒有什麽區別。她來到書桌旁,拿起一支水色藍瑩的狼毫,提筆在宣紙上著:潤玉……

剛寫完這兩個字,她微微皺起眉頭。

擔心有人從中發現什麽端倪,於是她燒了那紙條,又重新寫下一行縱橫交錯的章草——

小鮫人,我在忘川等你。

小鮫人這個稱呼,六界上下,唯有她、潤玉、纖阿三人知道。這下,再不用擔心別人看出什麽來了。

這時,外面突然傳來說話聲。

她連忙用鎮紙壓住紙條,躲在窗外偷聽。

外面的兩道聲音很耳熟,一個是鄺露,另一個卻是簌離。

只聽見簌離似乎在問鄺露:“這一年來,我見鯉兒舉止怪異,你陪在他身邊時日長,可知緣由?”

“鄺露委實不知。”鄺露如此回答。

簌離的聲音似乎沈了下來:“是否因為先天後之死?他與先天後望舒,到底是什麽關系?你如實告訴我!”

鄺露一噎,沈默了一會兒:“自然是養母與養子的關系。”

“不可能,”簌離否定道,“之前我見他那樣緊張先天後,他們的關系絕不普通,你不要騙我!”

鄺露又沈默了,許久後,她才開口。

“就算從前有何不同,可如今,她於殿下而言,只是一個已死的殺父仇人罷了。”

簌離想了想,沒再繼續揪著這一點。

“你說的有理。鯉兒生性善良,謀反一事純屬鬼迷心竅。他從未想過殺父弒君,最壞的打算,不過是將先天帝軟禁起來而已。誰成想,先天後如此心狠手快,竟直接將先天帝誅了……”

兩人說著話,漸漸走遠了。

窗邊,望舒臉色驀然蒼白,一絲鮮血從她嘴角溢出。

她忽然想起,大典那日,她昏迷之前,潤玉看她的眼神。

那樣的陌生,那樣的厭惡。

她捂著有些疼的胸口,喃喃自語。

“天界的靈壓果然名不虛傳,我才待了一小會兒,心口就疼了……”她看向客房方向,勉強勾出一抹笑,“小鮫人,我在忘川等你,你一定要來呀……”

說完,她一邊承受著靈壓的沖擊,一邊迅速離開了天界。

許久後,七政殿的大門被人打開了。

潤玉走了進來,坐在桌案前,黯然神傷。

這時,魘獸過來了,它咬了咬他的衣角。

潤玉摸摸魘獸頭頂的軟毛,收拾好心情,拿起奏疏批閱起來。

忽然,他的手碰到了一張紙條,那紙條上寫著一行字。

他看了一眼,不明所以地皺眉。

“小鮫人?鮫人族早已覆滅,哪兒還有什麽小鮫人?”

他不以為意地將紙條扔在地上,指尖彈出一點星火。

暗藍色的星火接觸紙條一角,很快化作明亮的火焰,伸出火舌舔著紙條。不過一兩息,紙條頓時化作飛灰,無聲無息地消失了。

忘川河上,望舒撐著船槳,等了三天三夜。

她一直望著天空的方向,偶爾來了個過路人,皆以為是潤玉。

然而三天三夜過去了,潤玉還是沒有來。

她的心口仿佛堵了個大石頭在那裏,怎麽也喘不過氣來。

看著忘川河裏游蕩的幽靈魚,她勉強擠出一抹笑容。

“魚兒啊,一定是鄺露或者東枌,也有可能是宛丘,他們誰灑掃的時候,不小心將那紙條扔掉了,對不對?”

她將手伸到河中,螢光綠色的幽靈魚擺擺尾,一擁而散了。

第二天,望舒想再去一趟天界。

可惜她體內靈力微弱,暫時還難以支撐她抵禦天界無處不在的靈壓。

於是她留在了忘川河上,一邊擺渡,一邊加緊修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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